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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樹下 瘦清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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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者速寫】殷勝祥先生,民國三十八年隨軍來臺,三十九年入伍,服役陸軍十二年退伍後,先後任職台電、商船、企業,至九十七年退休。
 
每年到母親節,就越發想念我受苦受難的母親。
幼時,獨立在山東濟南老家北面的那棵歪頭柳樹,是村莊地標,二里路外就能看到。
那年頭,家鄉教育不普及,要到十多里路之外的「白馬山鐵路扶輪小學」念書,平常寄住學校附近的姑媽家,到假日才返家。
每到星期六下午,母親就會站在柳樹下等我回家;我走到村前,遠遠望見母親,就好像在大海發現岸邊的燈塔,立刻拔腿飛奔,衝到母親身邊。到星期天下午,母親又送我到柳樹旁,然後站在樹下看著我走出村莊,直到遠離視線外,我每次回頭,都還能看到母親瘦長的身影。
母親瘦高、清秀,是村中出名的美婦人,相夫教子,是其生活重心。
我十四歲那年就應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結婚,卻因看不上新娘長像,兩人常生磨擦。母親為了居中調和,費盡心力,把家中大小事情都承擔下來。
大局逆轉後,故鄉淪陷,全家遭清算鬥爭,父親一度失蹤三年,母親帶著兩個弟弟掙扎、苦撐,直到父親返家,從教職變成農夫,一起耕作。經過十多年風霜,母親被折磨得變了樣。
民國五十四年間,我隨服務的商船來到美國,雖然兩岸通信尚在管制階段,但在離家十六年後,禁不住思鄉情切,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用美國船公司的地址,寄信回家報平安;心想這第一封家書,一定引起一陣驚喜、震撼。
一個月後接到回信,並寄來全家照,見母親蓬頭散髮,成了白頭老嫗。我捧著照片的手不住得顫抖,不敢相信我的母親—當年村人口中的美婦人,經過長年的摧殘折磨,竟變成乾癟骨瘦、風燭殘年的模樣,天差地別,變化太大,一時無法接受,情緒幾乎崩潰,便向大副請了半天假,將自己鎖在房間,痛哭了一個下午。
想到自己年輕時任性頑皮,不時為家中帶來麻煩。譬如執意挑嘴,堅持要吃麵食,若不如意,寧可挨餓,直把母親逼到牆角,最後還是母親妥協,親手煮一碗蔥花麵加蛋,屢試不爽。
北方農村以雜糧為主食,餐餐吃麵的不多,而我的母親,硬是給了我許許多多的寬容和忍耐。後來我卻流浪海外十多年,未盡點滴反哺之孝,懊悔不已。我經年在海上工作,天天和海洋相伴,瞭解海洋有多深多廣,但若與母愛比較,就覺得海洋變得那麼渺小了。
政府開放探親時,母親已離開人間一年多,未能見最後一面,只能跪在墳前呼號。秋風蕭瑟,大時代動盪,帶給千百萬人痛苦,冀望悲劇莫再重演。母親節前謹虔誠獻上祝福,祈望母親在天之靈快樂,祝福天下辛勞的母親們順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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